访谈 | 金影科技锦文：小说和影视作品都需要迭代审美

从知识产权到强衍生性的产品概念，IP一词在影视行业已炙手可热多年。凭借丰富的类型、巨大的作品数量、符合年轻人审美的文学风格，网络小说成为IP中的重要类型，也使其占领了影视IP源头的半壁江山。由《花千骨》《甄嬛传》《庆余年》等网络小说改编而成的诸多影视作品更是成为了中国剧集中的经典之作。

 

当下，这股网络小说影视化的浪潮在影视行业影响依旧。2021年上半年的爆款剧集中，《赘婿》《山河令》《司藤》《御赐小仵作》皆为网络小说改编而成。在各大视频平台和影视制作公司发布的最新剧集片单里，网络小说IP也继续占据着主力军的地位。

 

而回看过去数年的网络小说IP影视化战况，成功者不少，折戟者更多。随着影视制作公司和视频平台的不断挖掘和开发，适宜影视化网络小说也越来越少。加之观众的审美流变，不少“老IP”面临着题材陈旧、内容老套等问题。但也有不少新的题材类型在网络小说中出现，有待开发。面对新的变局，寻找网络小说当下的发展趋势与影视化的规律和变化，以及网络小说平台自身的未来发展之路显得尤为重要。

 

如果你是一位资深的网文爱好者，在推开金影科技的公司玻璃门之前，或许很难不为公司门口覆盖四周和天花板的文字停下脚步。一本本网络小说的书名、作者和简介汇聚于墙面之上，涵盖了近百本网文届出炉不久的人气新作和早已被网友封神的经典。

 

在这些书目中，既有来源于金影科技旗下两大网文平台火星小说和火星女频的优质作品，也不乏来自其它网文平台的力作。这样的组合源于金影科技旗下另外一个影视制作业务厂牌：诸神联盟影业。以IP转化、运营见长的诸神联盟影业与视频平台、影视公司共同开发和合作了不少著名网文IP，其中包括大获成功的电影《少年的你》《快把我哥带走》、电视剧《鹤唳华亭》《热血同行》，以及当下正在腾讯视频播出的 s级分账剧《我的女主别太萌》等影视作品。

 

而见到王晶的下午，是她从片场返京的第五天。比起本名王晶，她在圈内更为人熟知的是花名，锦文。在外人看来，这个名字让她和文学这项事业的关联更加紧密。

 

正如金影科技将IP生意连结了贯穿了网文和影视两大产业一般，锦文既分管火星女频阅读app的内容业务，同时也是一位影视制片人。在IP产业链上的身兼多职使得她熟知网文IP从如何从文字作品变为影像作品的全过程，洞悉市场关于IP的发展与变化。

 

 

 

“火星小说更to C，火星女频更to B。”

 

和大部分网文平台不同，同属于金影科技的火星小说与火星女频不仅以小说题材的主要受众性别进行划分，与IP的运营方向也联系密切。

 

男性向的火星小说在题材上以悬疑探案为主。相较于其它男性向网文平台，火星小说上的古装、玄幻题材较少。IP运营的方向除了本身的付费阅读，主要有广播剧、漫画改编，较少的影视版权出售集中于悬疑题材。锦文表示，虽然去年爱奇艺迷雾剧场的成功带起了一波悬疑热，但由于IP类型本身更容易触碰的尺度和审查问题，能够改编成影视的网文IP并不多，这类型IP的影视版权出售数量也并没有大幅度提高。不过在火星小说，悬疑IP的广播剧改编版权更为炙手可热，“很多公司来问的时候，IP都已经卖了”。

 

相比于火星小说，火星女频在内容上更垂直服务于影视行业。其中IP的言情、现实题材居多，以适合影视改编的中短篇为主，“火星女频这块我们不跟人家拼流量，我们拼的是每本小说的内容质量的精品化。我们可能量和篇幅没人家多，但是每部小说的质量都不错。”

 

但近年来，影视行业的热钱不断减少，泡沫不断消失，整体上影视项目的成本正在不断压缩，曾经火热的网文影视化版权出售也受到了极大影响。锦文坦言，“现在影视公司囤IP的可能性不大了，都是买一部做一部。”

 

如今平台和影视公司的IP评估也更专业化、系统化，换而言之便是更为严格。通过这些年的IP影视版权出售经验，锦文发现近年来由于评估周期较长，越大的公司往往买IP的效率越低。经常一些平台和大公司来咨询锦文IP的影视化版权是否还在时，答案都是已经出售了。但一些有过爆款制作经验的制片人、导演、编剧所在的新锐公司，下手则迅速许多，看好了就直接购买，甚至有时候会去竞价。“好的内容大家还是都有共识的。”

 

而从金影科技的IP影视化版权交易情况来看，数量并没有下降，反而增长。其背后的原因一方面是市场对于好内容的需求量并没有变化，另一方面则是金影科技自身在利润空间上的压缩。

 

“我们觉得能交给一个好的团队，也就不考虑我们在这方面利润。只要是优秀的导演、制作人，哪怕公司亏钱、分期付款，甚至公司垫付资金，只要能合作，我们都会尽量成全一部作品。我们更看重后端的投资生意。我们一年要投入上亿的资金去签约作品，压力很大，但是只要一部作品找到最合适的制作团队，我们都会很喜悦。我们不在乎各种风言风语，我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也确实获得了很多作者和制作方的信赖。这是公司最重要的无形资产。”锦文说道。

 

 

 

去年，金影科技出售的影视化版权中出现了一本快穿类型小说。

 

在这本名为《我的八次奇妙人生》的小说中，女主角李如洗在年近三十时确诊癌症，每次化疗的时候她便会做梦，化身不同的人，解决不同的“案件”。这些案件并非一般悬疑题材的生死之案，而是与家庭暴力、职场暴力、婚姻关系等当下社会议题息息相关。通过八次梦境，李如洗的心态逐渐改变，完成了自我治愈和救赎。

 

“虽然是快穿，但这本小说围绕着现实话题去开展，蕴含着很多女性的觉悟、困境。其实正午阳光正在做的无限流IP《开端》也是这样，实际上讲的是人的心结。”锦文也看过《开端》，其中的男女主角为寻找公交车爆炸真相，陷入一次次的循环。在她看来，这些快穿和无限流的设定固然难改，但由于小说作者和读者中不断涌入新的年轻血液，加之网文内容本身的迭代，这类型题材已经形成了一定量的受众，其影视化的受众也潜在存在。相比于传统类型的网文，快穿和无限流类型IP对于大众而言更具新鲜感，也内含更多强情节的部分，给受众的想象空间更大，影视化的改编空间也更大。

 

“只不过因为这类型在影视改编上难度大，所以在影视化的呈现上数量就会相对少。现在挑战这类型的一定是制作团队非常的优秀，又非常的有创新能力。但在IP的选择上，这类题材本质还是要内容写得好，如果说故事线、人设好，共情能力强，改编无非就是比较考验制作团队的能力。谁如果先开发出来，谁就能吃上第一波螃蟹。”

 

而要在IP影视化上“吃到螃蟹”，选择新颖的题材是一种方法，在故事和人设上进行更新则是更保险、也更刚需的途径。在金影科技内部，锦文和同事们通常把这种更新称之为“迭代审美”。在她看来，迭代审美通常是在故事上对现有作品类型题材做叠加，在人设上找到与现实社会共鸣更强的新特征。

 

这并不代表网文在影视化的保质期都大幅缩短。“在迭代审美上，小说往往比影视剧领先三五年。”因此，相对老一些的小说在影视市场里依旧有一些新内容，只是制作团队在改编的时候要懂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叠加一些与当下有共情的内容。近两年影视作品大热的男频IP《庆余年》《赘婿》便是如此。但锦文觉得这类型的男频IP虽然本身具备所谓的大格局，在制作时却太挑战制作成本。在近年来并不乐观的影视行业大环境中，这类型的IP只适合规模较大的影视公司操盘。

 

有些在网文届鼎鼎有名的小说影视化失败有时并不是故事、情节、世界观的问题，而是主角人设与当下审美有一定距离。以女主角的形象为例，过去的一些女主角可能总是哭哭啼啼、苦情，拥有牺牲自己成就别人的传统女性价值观。但在迭代之后，更贴近当下的是《延禧攻略》中有仇必报的爽文女主魏璎珞，美强飒、跟男人能够巅峰对决的司藤。社会思想风向的变化让现代女性审美下的女性角色无论在职场、生意场等各种场合都不次于男人，女主角的迭代实际上就是能力和个性的不断强化。

 

“整体来看，男频作品成功的机率会比女频作品要小一些。但项目的成功真的有多种因素，不成功也会有很多种因素，一个项目一个命。”

 

 

 

共同面对命运的拷问的，除了影视公司，还有网文平台，尤其是以IP运营见长的金影科技。正如上文所说，近年来影视行业的下行使得金影科技在IP出售的业务上利润空间不断缩减。

 

所以在问到金影科技的短期目标是什么时，锦文直言，“务实一点，我们现在要活着。”她希望每年金影科技签约的优秀作品都能找合适买家，签的每一本小说都能有一条出路，可以是影视改编，也可以是有声改编，或者漫画改编、出版。期许一方面来源于火星小说和火星女频需要拥有走下去的营收；一方面也源于锦文和同事们对于自身的要求，“一定要给作者一个交代，不能说签来了就石沉大海。”

 

平台策略层面，火星女频希望通过“引导作者创作”达到“有出路”的目标。锦文表示，很多在网络上阅读量非常高的作品，尤其是升级打怪的无限流题材，最后很难向影视方向转化，影视公司也很少买这种IP版权。因为其在叙事模型、人物的塑造等方面与影视呈现有一段距离。

 

“所以我们在引导作者创作。我们的编辑和策划都有编剧背景的，他们会提前介入，分享一些影视行业的观察给到作者，告诉他们现在影视题材更多需要什么样类型，在写的时候需要注意哪些影视行业的政策、要求，否则最后影视公司在改编的时候会变成所谓的魔改。在创新方面，我们也会尽量鼓励作者，给到他们一些建议。”

 

这种对“寻找出路”的指导也体现在火星女频举办的活动中。近期举办的首届“火星杯”故事创作大赛页面上，火星女频为每一类小说赛道都提供了三部影视化作品作为参考案例，例如古代悬疑类别的小说的参考案例中就有今年大热的《御赐小仵作》。通过不同的方式，火星女频努力引导作者进行贴近影视的创新。

 

 

在火星女频公司内部，通常是由每周一下午的选题会所决定。选题会上，锦文和策划会听编辑分享每周筛选过的作品。编辑们首先需要用一句话来概括清楚一本小说，并且能打动在场的其他人。通过编辑的讲述，锦文和同事们现场便决定了很多小说哪些留下来、作者应该怎么去调整，甚至有些小说会直接被敲上“必须签下来”的标签。作品被挑选出来后，金影科技会对作品进行包装、制作策划案，参加一些影视行业的推介会，以获得影视公司更多的关注。

 

除了原有的IP运营工作，金影科技希望未来能在IP领域做的更深。因此，今年金影科技有自己的剧集制作项目，也在运营自己的漫画改编工作室，布局有声小说领域，并且正在与一些发行商沟通开发剧本杀的业务线。至于如何用这些业务反哺IP，锦文以IP影视化为例，表示因为金影科技离拍摄生产的环节近了，就更能理解影视和小说怎么去更好的结合。不论是对金影科技筛选IP，还是帮助旗下平台的作者写出适合影视改编的小说都有很大帮助。

 

但本质上，锦文认为文化领域就是内容为王，只有通过好的内容才能开发出更多的可能性。

 

 

作者：鲁西西